陸豐響應武漢革命記

（根據縣編史修志委員會“陸豐野乘”整理，原作者曾桐作子1916年冬）

天下事未成亙古其難，已成過信其易。登龍山而左右顧，碣海蒼茫，其烈士與武漢同一鐵血主義也，而誰與憑吊之?河山黯淡，其民軍與武漢同此排滿公憤也，而誰與表彰之?當日之三民主義，一紙誓書，視若拱寶焉，今則一文不值矣!當日之國民須知，寸冊秘略，奉若上珍焉，今則棄若雞肋矣!龍山高等小學生之熱潮，受秘密黨之指揮，以生命易和平，今已商者商、農者農，羞與噲等伍矣?；貞浶梁ブ?，如夢如幻，所存者數紙之筆記耳。吾恐數十年后，并此筆記而相與忘之也，嗚呼!作此記之所由來也。今略為志之，分敘于后。

須知吾陸豐革命之成，匪伊朝夕，而大有可傳者在也。先時同盟會首領孫文，自庚子年在吾惠州起義不成后，遂遍游日本、南洋、美洲等處，鼓吹革命。因之連年各地，舉義者時有所聞，然人心未醒，辦法也屬粗疏，故旋起旋撲，卒未聞有加于滿人之一刃一彈者。乃閱時已久，運用革命手腕日益進步，及辛亥三月初十日，清將軍孚琦，因往燕塘看演飛艇，回至咨議局門首(即今省議會場)，為南洋回國之革命黨溫生材猝用手槍射殺。英風所播，感嘆奇烈。未幾而二十九日，焚攻督署之事見矣，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之績顯矣；革命要人黃興、趙聲、陳炯明、胡漢民、姚雨平之名著矣。益以庚戍元旦新軍之役，舊象新機，咸感印于各人之腦。知同盟會人材之盛，舉動之文明，必能光復舊邦，以振起吾民族也者。適邑人羅應平亦參與斯役，而吾邑之革命種子，遂由是而播殖矣。

粵東東路海防之點，以碣石衛為最。碣石位于邑城之東南大土股上，伸出海面，形如螃蟹兩螫拱衛周密，天然形勝，與惠州唇齒相依。故陳炯明力圖惠州，以據東江上游而上瞰羊石。羅應平、曾國琮協圖碣石以控制潮汕而援應惠州。清碣石鎮總兵李夢說，出身武科狀元，膽勇足備，兵械精良，竟為一隅薄弱之義軍所推倒，此可以知當時人心之苦于滿清虐政，而擁戴共和之熱血高矣！厥后陳炯明光復惠州，順流以推倒廣州及北京之專制政府，使獨立之旗輝煌飄舞于庾嶺之南者，吾陸豐諸同志亦與有力焉。吾書至此，不禁神飛色舞，竊嘆吾屬之大有人物在也，今事過境遷，非有以表揚之，不第諸人之苦心孤詣湮沒無聞，即吾邑固有之聲光令史亦將韜晦而呈黯色，吾為此懼；今用秉筆分述當時陸豐傳播革命、組織軍隊之人材。

羅應平，字覺庵，邑之吉康黃塘人也。家世仕宦，少秉有大志，慷慨任俠，好結友，機警練達，勇任事，修學喜佛說及游俠傳。乙巳夏，肄業于惠府中學，與惠陽黃伯群為密友，同矢志剪發以表實行革命之決心，吾屬剪發最早者，以其為首，后轉校于省高等警察，學識益進。三月念九之役，黃邀與共事，不成。黃與諸要人分走南洋籌款，以圖卷土重來。羅量已力之所及，遂逃回陸豐。所至皆慷慨激昂，詳述諸要人烈±之嘉言懿行，學歷聲名，及其熱心義舉諸情事，并講演革命之所由來。邑人聞之，爭入同盟會者日益眾，而以曾國琮唱和之為尤烈。曾國琮，字享平，坊廊西山人也，曾食癝于清室，詣省參軍，讀書喜義理，學尚實踐，敦廉節，作事光明精謹，故早蜚聲于邑中。因當時諸人聚議，以碣石衛關系大局極重，且富有軍實，茍能先事占據此地，收其軍實，上下可以進取，大足有為。遂推曾國琮、羅應平為謀主，與陳竹樵密謀布置之法。陳竹樵，為碣石人，地方情形最熟，曾為滿清之游擊府，辦事有膽識，能任勞，遂設計聳勸各漁戶，組一漁業團。聘請曾國琮主持其商務，籍以為交通聯絡運輸機關，并以掩外人之耳目。羅應平也設法得充碣石鎮巡警區官職，旋受革命黨暗推為司令官。初等小學教員洪書舫、黃秩夫。陳墨林、楊應源等并參與焉。嗣慮書信失機，又運動郵政局書記胡郁周入同盟會。

種已布濩，舒根發葉，自然到處蔓延。是時碣石鎮總兵李夢說，山東人；軍民府安鐘愷，旗籍人；中府張頡堂，嘉應人。三人中因張為鄰屬，過從較密，故先受曾、羅之運功，加盟于玄山塔上。八月間，黨人吳道周從汕頭過海豐，與曾、羅等聯絡，聲勢益大，暗殺碣石鎮聲浪愈唱愈高?？h令沈秉鉷亦微聞之。適革命前一年夏，龍山學生黃耀龍、歐陽衡吹簫于龍山之隈，為校長陳月樵記過，中秋復開茶會演說革命，聽者如鯽，事為校長陳月樵察悉，察縣開除，黃等不服，同時醉慕革命，與彼同情者過半數，借不上課以為抵抗，且退而寄宿于黃姓忠貞祠。曾享平壯諸生之志趣，憐其遇之艱險，出為調人。向縣令請準開復上課，事遂寢。黃等遂由是而為同盟會之小健將矣，相以介紹各生加盟，遍出聯絡。及羅起源為校長時，而高等小學遂嚴然為官僚派一敵國矣。

云行而雨施，風動而草偃。革命黨已遍布于全國，遂有武漢八月十九日(即今雙十節)，風潮影響，萬馬爭騰，各地蠢蠢欲動者不一而足。清廷正竭全力顛撲武漢，而又慮廣東之失守，以是于九月初四日派知兵大員風山出鎮廣東將軍。詎到粵上岸，才至倉前街成記洋貨店前，竟為陳炯明、劉師復等所組織之暗殺黨員李培基(原籍海豐)兄弟所炸斃，并死衛弁多人。計是彈為歷來所發之最鉅者，故轟聲若雷，震動全城，人咸縮匿，毀燒鋪宇多間。官廳聞知更為畏怖，革命黨之神出鬼沒，各報鼓吹大肆厥詞。廣東各界被震盪搖撼不已，自知不免于禍，遂倡議獨立以迎合革命。清粵督張鳴岐恐革命黨修舊怨殺己。故反對之。人心惶惶莫可名狀。本邑旅省學生，如教忠之馬桐軒，政法之曾小蘇、林蘊川等，亦有突不暇黔之勢。于九月十一日由省出港，面受陳炯明方略，歸圖陸豐響應，遂與曾享平、羅覺庵等聯絡一致，分擔區域辦事，馬、曾、林等以新圩天主教堂為機關，王子湯掌財政，蔡磷書副之、陳訪箕為干事，鄒聘之副之。

陸豐全部形勢，南北延長，東西狹短，第一扼要之點為碣石，故策海防者設鎮于此，而于總兵駐焉。第二扼要點為甲子所，而以都司駐焉。合邑城而觀形同品字，故欲圖碣石，必先取甲子所及縣城，以斷其左右翼；而欲取縣城，又以大安、河口、上埔、博美為要地。甲子所在陸城之東，為惠潮交界之區，陳竹軒組織之；博美在碣石之北，曾享平組織之；河口、大安在縣城之西北，葉德修、曾小蘇組織之；上埔在縣城之西南，林蘊川組織之；其中往來秘密通消息者，則柯樹棠、李組強、羅一東、莊接祉等人任之。

草逢春長，火遇物燃。然非有草與物以存于先，則春與火亦失其用。吾邑革命，已由上述諸人分擔遍布火線，則未有不觸發而燃燒之者。九月二十日，王焜元、吳國昌等舉義于大安，逐巡司而留其信??；同時丘覲文、歐陽衡逐河田巡司而留其信印，范馬魯、范十二克復甲子所，逐其巡司及城守而留其信印；曾享平、林鳴鑾、林守平、林程之等克復博美市，據千總汛房與糧站，維持秩序，雞犬不驚。是夜整率大隊民軍由六里山進攻碣石城。北湖陳子和、橋沖卓乾初同時率民軍協助，羅覺庵率巡官警長，與陳梓園、陳竹樵等響應，舉城獨立，派陳竹樵歡迎曾享平軍隊入城安民，清碣石鎮總兵李夢說降，初革命黨之圖碣石也。先運動福軍(福軍者，劉永福鎮碣時所留之軍隊，實富有革命之精神，故同盟會利用之)入同盟會。羅覺庵令羅安、李悌二人挾炸彈混充李鎮親軍，實行炸殺李鎮以為內應，并暗約城中紳士，于二十日上午十二點齊豎獨立旗以慶光復。乃人心思漢，喜形于色，各界聞之，洶涌異常，把平日畏官之心，飛去九霄云外。二十日早，李鎮見人心傾向革命，遂對陳上英等誓表同情，旋敦請羅覺庵議獨立條件，遂因之急令羅、李停止發炸，然猶未正式宣布，而曾享平等因有前約，率民兵由外進攻，故隊伍雖至六里山而仍環待碣石城消息，以定進攻時間。曉月朦朧，析聲隱約，外援已不知內情之已通，內應也不知外兵之已至。冷風刺骨，在草木皆兵晨鐘三鳴，方得羅覺庵通知消息，始整隊入城，以龍山高等小學生數十人為前隊，街坊一路燃炮歡迎，隨入三府署為司令部，而碣石遂完全光復矣。隨由羅、曾等派人向李鎮交涉，李鎮情愿交出槍械，但要羅覺庵簽字保護，以為交換條件。議已畢，尚未交點軍械，而陳竹軒聞知，率各地會黨蜂擁入城，遂生出二十六日下午種種之事實。

以廣東獨立而響應武漢，以碣石獨立而響應廣東，以陸豐縣城獨立而響應碣石；以大安、甲子、河田、博美之獨立而響應陸豐縣城。革命黨手段之敏，實非滿清官僚所及料。知縣沈秉鉷知事機已迫，遂順心民軍，設誓剪發，民心稍為鎮定，不意清之武弁黃森泉，于二十三日由海豐率隊逃至陸豐，駐兵于龍山高等小學校。校長羅起元，本熱心革命人也，惟見卵石不敵、無法挽救，遂潛遁。該軍野蠻無比，將校舍器具書籍，非毀壞之，則付給炊焚。沈知縣勸其繳械投誠，陳訪箕亦愿捐餉協助，殊黃森泉奴隸性成，固執不從，各地聞之大憤，于是大安王焜元、吳國昌、陳文周；石寨黃錦江、黃禮旭、黃祖忠；河日葉德修；西山曾干；鹿林劉玉翎；三溪劉慶升；上埔林蘊川，俱率軍民會兵于縣城，以攻黃森泉。而擔任縣城響應之馬桐軒、陳訪箕等畏黃森泉之兵力，未敢輕動，欲待湖口、碣石兩路會兵以合攻，而未知碣石又演沖突之慘劇也。

自云蒼狗，變幻萬端。碣石鎮總兵李夢說之歸誠，陸豐縣知縣沈秉鉷之向順，革命可告成功矣！后此陳訪箕、謝龍章之互相沖突，各地民軍之兵臨城下，以及從海豐沖來之鐘景棠勒繳兵餉，新舊兩圩之演成械斗流血，雖各有不是。要皆由清弁黃森泉之擾亂秩序所致也。記者以其事大雜沓，非更仆所能盡因先敘碣石沖突之慘劇，以見私意之害人甚烈。

陳竹軒之入碣石城也，即蓄謀搶奪李鎮所有軍械，故多招會黨入城，絕不聽曾、羅等限以帶三百人入城之條約，李鎮睹其勢之猛，并知已之親軍隊已變革命黨，逆料地位不可久留，遂向革命代表重申前請保護身家條件，依議照行，李鎮喜極，即令人交點軍械，暗將槍針銼短，以防返攻。于是林程之、范媽魯、劉陸階、范十二、方國忠同往交點。不意軍械點清、信印交楚，而陳竹軒所統各營民軍，強半會黨，毫無紀律爭奪槍枝，而事變遂因是發生矣！若非如此，必無以下種種事變。乃革命流血，不流于革命之前，而流于革命之后，殊可痛耳！

此次之革命，在歐美視為應有之舉，在吾國則空前絕后之事業也。在黨人一方面，以性命購共和者不過少數，其余皆未免有權利之思；在官僚一方面，實震驚于孚琦、鳳山之飲炸、構成四面楚歌之態，非真傾向于共和；在社會一方面，亦聳動排滿之風潮，非有獨立不拔之精神。故一揭其幕，險象環生。曾享平先是知陳竹軒之威望不孚，難以御眾也。商諸覺庵，推中府張頡堂作副司令，林程之，胡之楨恨中府初見時，子之末座，力反對此議。中府恐，遂逃。二十五日陳竹軒自稱為司令，點名交槍，人數愈點愈多，遠來之軍民已藏憤念，二十六日應點名冊給發口糧，其名冊為參謀陳培恩帶回家中，希圖簽插。欲發口糧而無名冊，軍心大亂。甲子民軍范十二、陳媽來、李媽天競蜂擁欲入鎮署而殺李鎮，陳竹軒親出阻之不得。未幾而三府署之民軍又共起而謀財政，時軍需司為林拱初、李云階，因急迫而下開輕機炮之命令，連斃數十名，各民軍兵不顧帥私自逃避，紛亂之狀，可笑亦復可憐。碣石人民見民軍自相殘殺，人心洶涌，遂倡議捉拿假革命軍之風說，仍推李鎮為盟主。嗟嗟！碣城光復，可以不流血而竟流血者，一誤于林、胡之私忿，再誤于梓園匿冊之兒戲，三誤于甲子軍之無紀律。而鎮署之門，又流血三人矣!

李夢說見人心已變，且知所交槍械不復可用，因下令如拿獲假革命一人者賞銀十元，各兵及士人不知所謂，亂行捕拿，于是紛紛解到鎮署，如蕭媽天、曾木根、方興邦、胡之楨、陳鳳泉等百余人，尤甚者，羅覺庵，曾映斗亦放拘在亂軍中焉。李鎮手刃三人，三府安鐘愷及碣城有力紳士親到或馳書，力求保釋，曾映斗已在手刃之列，忽為整槍工師陳耀亭所瞥見，識為曾享平之弟，因言于李鎮釋之。李鎮見羅覺庵雜在被捕之列，不禁大驚失色，遂釋其縛，且置酒壓驚焉。后李鎮以地方主客所關，不欲多開仇釁，遂乘間往上海，覺庵見氣象不佳，獨走惠州投總司令部，充北伐諜報處處長矣。未幾曾享平、陳竹軒、陳月波再以六路民軍攻碣石，而碣亂始平。初，二十六日，陸豐縣長以未知海豐、碣石之虛實，而清弁黃森泉又據重兵于龍山之麓，因派巡警區宮謝龍章與顏翊臣同往海豐偵察情形，勸學董陳月樵與陳文石同往碣石籍通消息，不意二人舍舘甫定，而捉假革命之聲浪愈鬧愈烈，是時火光燭天、遍地搜索，外來之人皆有魂不附體之情形，紛紛逃命。曾享平避于顏彥家；林程之、黃秩夫避于陳墨林家；陳竹軒避于趙阿營家；林拱初避子王夢逸家；楊應源縋城而逃；黃斗南逃于何阿抱家。越日事稍定，羅覺庵請李鎮將所獲之人釋放，而人心始安。而陳月樵、陳文石二人，已于無意之中，飽受嚇煞矣！

謝龍章之為人，至為機警，陸豐著名之小外交家也，知縣沈秉鉷亦深信任之。故此次之往海豐遇陳月波渡于途，因同月波由湖口折而復回陸豐。湖口離陸豐不過十余里。陳月波，海豐縣城人也。初月波有妹，持素，誓不嫁人，光緒末年寓于東海菜園寨之觀生堂。陸豐士人多有愿望見顏色者，且多贈之以詩，時人俱以陳姑娘呼之。后渡南洋群島，幕題巨金，建庵于湖口之山麓，地勢坐東向西，舊有僧庵古跡，相傳以藏匿人家婦女故，毀且數百年，得陳姑娘復改建之以為齋居，香火寖盛矣！陳月波以鐘景棠已光復海豐，意要乘隙以光復陸豐為己功，因清弁黃森泉聲勢甚盛，不敢發，遂于湖口之齋堂以觀動靜，謝龍章意欲利用陳月波以發抵抗陳訪箕，陳月波則利用謝龍章以為入城之導線，隨于下午親率各處有勢力之著匪蜂擁入城，陳訪箕阻之不遵，沈知縣倉惶失措，隨派勸業所長羅輔平出城迎接，清弁黃森泉聞革命黨入城，隨派營勇入城干涉，在縣署照墻放槍二排，本城紳士倉惶走匿，縣署衙役以及家人踰墻越壁，傷體折足。幸黃軍不知虛實，不敢進署，惟分布各巷持槍暗伏，相持約四句鐘之久，黃昏仍收回龍山駐扎。陳月波連夜奔回湖口齋堂，馳書海豐向鐘景棠求援，而陳月樵復回縣署，報告碣石革命之失敗，而大安、石寨、西山、鹿林、三溪、上埔各之民軍，遂相聚而退守湖口。

二十七日曾享平己出碣石，由博美、縣城而至湖口，清弁黃森泉之兵，大半惠、潮、嘉之人，己陸續由縣城紳商設法解散，黃森泉自知勢孤，因于二十八晨毀其軍器而逃。初出東海尚存四十余人，及至博美僅存數人而已，馬桐軒見黃軍已退，思乖勢繳警長岑建榮之械，時岑警軍駐新圩文昌官，馬桐軒率民軍攻進前門，岑警長開槍抵抗，傷斃民軍一人，馬桐軒攻之不克，岑警長亦連夜退歸謝龍章警署，此陳訪箕，謝龍章互相沖突之實在情形也。

二十八日晚，民軍雖知黃軍之退，續得攻圍警軍失利之報，遂拔隊由湖口而進扎洛洲。知縣沈秉鉷鑒以前次之恐慌，下令閉城自守，陳訪箕一面使人往洛州安置民軍，一面預備圍攻縣城，謝龍章則挾知縣勢力以固守縣城，此則民軍兵臨城下之事實。清弁黃森泉方去，而鐘景棠隨來，新舊兩圩之斗機即伏于比。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記者秉筆至此。未嘗不嘆意氣用事之害人，若是其烈也。由湖口至洛洲，中間隔一小河，地名洛洲渡。渡之東即“洛洲芳草”，縣內八景之一也。渡之西有茶亭一所，綠草如茵，民軍設營其間。二更后，北風凜冽，助以微雨，大安、石寨、上埔之軍列其左，西山、三溪、鹿林之軍列其右，寒氣侵膚，人馬瑟縮，為狀至苦。三更后突有歸善三多祝朱意，及參謀賴家鵬，率外來軍百余人闖入營際，營中息火，兼以音語不符，各呈倉皇之象，后知同屬民軍。因共列營河側，黎明一齊舉兵。大安、石寨、上埔之軍，扎于新圩忠貞祠，西山、鹿林、三溪、朱意之軍俱入舊圩，扎于城內之舊考棚。讀者如陸豐人觀其分駐之情形，必有傷心于不可言喻中者。

朱意之軍，突如其來，不受陳訪箕之節制，陳訪箕慮功為其所奪。二十九日，馬桐軒率兵攻縣城，西山諸軍雖入城，而已不能無所非議，因中立而作壁上觀。曾享平從城樓上傳語調處，許以次日七點鐘共商一切方略，馬桐軒、陳訪箕要求是夜八點鐘，務由曾享平過新圩會議，允之，乃收兵而退。同日海豐鐘景棠復率民軍二百余人進城，而陳訪箕反客為主，陳月波亦同眠而異夢矣。

鐘景棠為陳炯明部下，勢不能不與陳訪箕、馬桐軒聯絡。知縣沈秉鉷已退處于無權，因議定以衙署左廳為司令部，右廳為秘書處，左廊為軍械處，收發所為辦公處。以陳瑞階、張挺然、馬桐軒、余章南為革命首功。臥火厝薪、筑室道謀，諸君不悟也。

陳月波，謝龍章所引進也；林蘊川，龍章之戚，朱秉光，龍章之部也。鐘景棠欲繳巡警軍械，龍章實圖抗之，且組織舊圩團勇以為護身計，由是謝龍章與陳訪箕分為兩黨；陳月波與鐘景棠復分為兩黨，幾有互相沖突之勢。幸碣石事猶未平，曾享平調和期間，因率同陳竹軒、陳月波于十月初二日再率民軍環攻碣石，而李夢說已于初一日同洪書舫離碣而去矣。碣民慮革命黨之報復也，復閉城堅守，后經內外紳士極力調和，而碣事始平。但月波離縣，而龍章亦不得不逃矣！

初二日，沈秉鉷以一千元犒朱意外來軍，使之離陸。初三日，陳訪箕挾鐘景棠之勢力，布告獨立秩序，擬以沈秉鉷為行政官，己為軍法長，陳樹之為縣委員，陳慶虞、王廷楨掌財政，鄒聘之、林程之，王焜元、羅江為安民局長，不能得各人之同意，而秩序未能成立。

初五、初六兩日，鐘景棠同陳訪箕迫繳兩圩當商軍餉五千元。并關稅數千元。沈秉鉷言有曰：“初五以前，民心愛革命，仰之如父母；初五以后，民心惡革命，視之如寇仇?！鄙w紀實也。

鐘景棠已退出陸豐，各民軍也漸次解散，革命從此告終，新舊圩之械斗，從此告始矣！陸豐一縣，陷于無政府地位幾及二月，械斗非革命范圍，姑付闕如。記者因復述此次中間特出人材以為此篇之殿。

英雄造時勢，時勢亦造英雄。陳炯明，滿清廩膳生也，后為滿清預備立憲時代廣東省咨議局議員。自經此次革命，一躍而為廣東省都督矣；曾享平，亦滿清廩膳生也，后民國成立，亦被舉而為廣東省會議員矣；因陳炯明而登龍門者，羅應平以高等警察學生，敘功為廣九鐵路警察局長矣；陳洪疇、馬洪光，則嘗為都督府內外收發矣；陳仕東則嘗為惠陽縣縣長矣；鄭子撝則嘗為陽春縣長矣；彭實森與陳炯明同為議員關系，署理長寧縣長矣；羅冠平特委為南韶連吏治巡察長矣；后此羅輔平以陳炯明力，而署理紫金縣長矣；獨謝龍章依吳祥達之力，而為興寧縣長；而馬桐軒則游學于日本東京明治大學，皆革命中一時之杰也。陸豐百年前英才輩出，如翰林院李實，如兵部主事盧鍛、如太常寺少卿葉高標、如按察司僉事黃易、如河南按察使彭如干，如宗人府主事佘圣言。功名亦赫，照人耳目。滿清末造，幾一蹶而不能復振。及此次革命，其熱血所鑄，若有無數奇英怪杰，磅礡乎海澨出陬，錐處夢中，隨在脫穎而出焉。其欣幸為何如乎，記者之孤憤，對于陸豐，則痛教育之腐敗而不獲振，煙賭之潛滋而不可絕；對于省會，則額兵多而練兵少，不能衛民而反足以殃民，廉吏少而貪吏多，不能興實業而反足以妨實業；對于全國，則痛人民絕少愛國之念，官吏徒為黨派之爭，辦數月不能成一事，辦數事不能得一是，趨勢利則如蜩如沸，得勢利則如帝如天，起視中國輿圖，旁如蠶蝕，是甚望吾民黨諸鉅子，振刷精神，實事求是，一雪國恥也。

?（文史組搜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