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壇軼事

官蔚成

龍山中學是陸豐最高學府，歷史悠久，人才輩出，頗具盛譽。新中國成立后，為了繼承和弘揚傳統的革命精神，促進地方文化教育的發展，任命了原縣委的文教科長莊秉心同志為龍山中學校長。

莊秉心與許云開同志原是陸豐龍山中學教師，抗戰期間，他倆是以教師為外衣的中共黨員。筆者曾是他倆的學生，對之十分尊敬。當然，他倆也為無產階級革命播下許多紅色種子……

莊校長深有學養，待人謙恭，治學謹嚴。他更諳：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所以，受命之后首先是就地取材選賢任能地物色教師。于是，他念念不忘陸豐文壇宿將鄒魯夫先生。誰知，時任陸豐縣商會秘書長的鄒先生卻以不善辭令 （口齒不利） 有礙教課而婉言謝絕。但是，莊校長愛不釋手，就通過林啟文老師加強與鄒先生溝通并以古典詞唱和，不久，莊校長便特請鄒魯夫先生為龍山中學撰寫鶴頂格的校門聯。

恭敬不如從命的鄒魯夫先生。終于，苦思冥想，總算上交答卷——聯曰：龍起硯池朝北闕，山揮筆柱繪南天。

不難清楚，貫首的對聯寫好不易。尤其是，“龍”與“山”一動一靜，對仗更難。作者一世思考，只好把“龍”與“山”人格化了。如是巧用了擬人化手法，也就一氣呵成。“龍”與“山”既是龍山中學學子，那么“硯池”與“筆柱”也就順理成章顯示了學子的成才。而更重要的是，學子們成了才而“面向北闕”、“手繪南天”。這不正高度贊揚學校——國家——黨政的功績么！？所以說，貫首的校門聯作者匠心獨運實屬聯壇佳作！從藝術性到思想性均達到了出神人化的境界。

莊校長如獲至寶，為了不甘獨享情趣，他還把上述的校門聯稿交付原校高中語文組教師欣賞。當然，教師們無不擊節稱贊。但是，卻有一位解放前畢業于中山大學政法系的卓老師表示異議。他說： “上聯的‘起’字不夠形象，最好改為’躍’字！”老師面面相覷，莊校長沉吟片刻，竟笑著道“如你所說，那么，這‘龍’ 豈不變成塘虱了么！？”，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其實，莊校長說得委婉而中肯，“起”字有騰飛氣勢，而“躍”字不外是“跳”而已，一字之差何止千里！當然，這雖是陸豐文壇的一段小小插曲，但對子舞文弄墨之輩，又豈可一笑置之！

自從鄒魯夫先生所創作的龍山中學校門聯為莊秉心校長器重之后，每年春節校門都貼上那副光輝燦爛的校聯。而更令人刮目相看的是，龍山中學的規模隨著祖國教育事業的發展日益壯大……然而，誰也意料不及，“文化大革命”一來。莊校長在劫難逃。什么“走資派”、什么“反動學術權威”、什么“地主階級的孝子賢孫”……挨批斗者胸掛大牌，頭發剃了個“牛”字……被斗得死去活來的莊秉心校長從此身體一蹶不振……而校門聯自然掃進了垃圾堆去了。正是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文革”一大悲劇落幕了。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以后，胡耀邦中組部長一錘定音，全國冤假錯案一律平反。但遺憾得很，莊校長匆匆走了。當然，正本清源，撥亂反正，批判“兩個凡是”以后，陸豐龍山中學，又是“春風重度玉門關”。新任校長繼往開來，鄒魯夫先生撰寫的那副校聯又重煥光彩。不過，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下聯卻被篡改為“山化筆柱繪南天” 了！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啊！？

1978年冬，筆者復職不久就拜訪了也平反的鄒老先生。睽違多年，他蒼老了，比當了多年樵夫時還瘦。當然，他為爭得了晚晴，兩眼依舊神采奕奕。寒喧過后，他笑了笑，又咳嗽著說：“……我恐怕也不久于人世了，喏，這是我的自勉聯：

聯云：生死自然律，蘭桂騰芳，無遺憾；

悲歡人世事，新陳代謝，應節哀！

一看老人家的自勉聯，筆者不由砰然心動……末了，老人家又語重心長囑咐 “……龍山中學的那副貫首聯，不知誰把下聯的‘揮’字改成‘化’字，真是斑門弄斧，把下聯的平聲字改為仄聲字，這是違犯格律的啊！再說，這也不是學生習作，起碼也得尊重創作權……我將帶著這個遺憾而西歸了，你來日方長，望對此事為我弄個水落石出……，再一個，麻煩你把我的詩詞編個集子……”。

果然，不久，鄒老先生辭別人間，但他的囑托者耿耿于懷。當然，一直書寫校門聯的徐老師，本可破解聯謎。不過，他卻諱莫如深，大概是怕傷了同事的和氣吧。也推辭說： “時間太久了，是誰把‘揮’改為‘化’之事，已忘記了！”可是，息事寧人，的確有負老先生的寄望。后來，筆者寫了《緬懷鄒魯夫先生》一文在文末也提及此事，并在《汕尾日報》登刊發表。

時間匆匆如流水，不多久的一天，在路上，筆者與龍山中學余祖石校長相遇，余校長熱情地與筆者握手交談，并表示他已看過《汕尾日報》一文，而且經語文組教師討論，通過今年春節的校門聯要恢復鄒老先生的佳作“龍起硯池朝北闞，山揮筆柱繪南天”！聽后，筆者心中如釋重負，終于完成了鄒老先生的遺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