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豐政協網: m.nniifjq.cn 發布時間:2017-01-19 發布者: 字體:大 | 中 | 小
銀華
陸豐市八萬鎮,在筆者的印象中是偏遠落后的山區農村鄉鎮。一是山路難走,二是當地大部分村民講客家話,語音不相同,這遠近的距離就拉得更大了。以致我走出校門近三十年,陸豐大大小小的鄉鎮都去過,唯八萬鎮未涉足。去年冬,一個偶然的機會,在陸城拜會了原八萬鎮葫峰村(歷史上稱葫蘆輋)黨支部書記吳圣發先生,沒想到他能講一口流利的福佬話,更沒想到葫峰吳姓一族在那里傳衍了600多年。在書本上,唐宋與明清留給我的印象是沒有多大差別的,八百年與一千年的差別僅是一個抽象的符號。當聽到600年的史跡、實物還存在,600年的族群還繁衍在那里,我心為之一震:游八萬鎮,能親手觸摸到明朝的建筑、文物,能身臨其境觀游數百年不變近乎原始的村落,太誘人了!于是我接受圣發先生的邀請,答應在適當的時候到八萬去做客。
過后,我在想,其實我早就應該對八萬有一個正確的認識:在金廂海灘有一塊巨石,稱“鎮海石”,上刻“揚威止水”四字,據當地人傳說,該石是宋朝大將楊文廣擲劍化成的,楊文廣何以會來陸豐,這與八萬鎮有關。據傳說,當時陸豐還未建縣,隸屬海豐縣,海豐縣令在一封上奏朝廷的奏章中提到“虎出八萬,禍及民生”字句,萬歲爺看到這奏章大吃一驚:這還了得?景陽岡一只大蟲都傷人無數,八萬只虎齊出,老百姓還能活命?于是調派當朝最得力的大將楊文廣帶兵前來滅虎,來到之后方知,八萬是地名,在八萬的山區中時不時有虎跡出沒,虛驚一場!從這一傳說中,可知八萬這一地名已存在了近千年,甚至早于東海、博美這些古鎮,何以取名八萬,無從查考。因此,八萬現雖是山區農村鎮,但它有千年的歷史卻是不假。
五一假期,在圣發先生的熱情邀請下,八萬之游終于成行。他專程安排克堅兄來陸城接我們。如果走大路,途經博美進八萬得走四十公里,如果走河東鎮經后龍進葫峰僅二十公里,克堅兄走慣了小路,于是就帶我們從小路出發。車從陸城出發,一路上克堅兄逐一介紹每一個村落,每一個景點;在小路上約走了三公里,克堅兄指著一處破舊的房舍說,這就是以前的陸豐師范,那邊就是以前的五七干校。這兩個地名我印象太深了,于是打起精神注意兩旁沿路的風景:陽春三月大自然的景觀真是太美了!路面寬僅四、五米的新修水泥路繞著山腳伸延,一側是很陡的山崖,一側是山坑山澗,河水很清,輕輕地流淌著,一些河段河床亂石成群,露出水面,那河水在石縫中流泄,咚咚作響,幾個頑童光著身膀在河澗中戲水,是捕魚?是洗澡?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反正這惠風和暢,四周山花芬芳的青山綠水是他們的樂園。這個景點我從未來過,也不知它叫啥地名,但我對它不陌生。“文化大革命”后期我已上初中,常常聽到某某同志、某某老師被集中到“五七”干校辦“學習班”,當時對于這些進干校的人而言,并不是什么光彩事,最僥幸的是通過學習、勞動、改造好思想,交待完問題,回城復職;不幸的就是被處理、開除,列入專政的對象。那么,這如詩如畫的山山水水他們是看不出美的;倒是那些早我幾屆的學兄學姐晚上男男女女成群(不是成雙成對,當時的男女同學是不能公開牽手的)步行去6公里外的東海影院排隊觀看《廬山戀》。他們看到的這山水將比廬山還美,以致現在還有陸師畢業的同學要再回來這里懷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能以平常心笑看風花雪月,世上能有幾人?三十年風雨滄桑,一個景點留給世人的就有諸多解讀,那么千年八萬鎮,五百年鹿鳴堂又是怎樣的耐人尋味?
車在山間小路上穿行,左彎右拐,最后爬上一個小山坡,克堅兄說鹿鳴堂到了。下車遠眺,在四周群山環抱的曠地上,一座造型簡樸、外表陳舊,但規模宏大的古祠赫然在目,從外表看,它與周圍的農舍沒有多大區別,但踏入祠堂內,就發現有很多與眾不同的收藏,詮注它輝煌的歷史:
祠堂分前后殿,中間一天井,兩邊為戶厝,建筑面積約600平方米,連同曠場、火巷占地面積約2000平方米。該祠堂始建于公元1596年,由葫峰吳氏四世祖吳天貴所建。吳天貴字法清,生前崇道學,精醫術。生有環山、屏山、賓山、友山、我山等五子;當年建祠取名“鹿鳴堂”乃有深意:“鹿鳴”出自《詩經》爾雅的第一篇,是貴族宴會詩。實行科舉制度之后,規定鄉試放榜第二天舉行“鹿鳴宴”,宴請考官及新科舉人、主考、學政等,新科舉人行謝恩禮,歌《鹿鳴》詩。祠宇取名“鹿鳴堂”乃激勵子孫勤學濟世、忠君報國之意。而觀法清建祠之后五百年來,鹿鳴堂裔孫是把鼓勵子孫讀書上進當做家族唯一大事。鹿鳴堂建成后不久,法清就在祠堂的東面和南面山坡建起了文筆峰和揆文閣;文筆峰是用石壘成的塔,而揆文閣則是一棟三層六角、葫蘆頂的樓閣,據筆者分析:文筆峰僅是一處人造的景點,它“聳入云霄,氣勢磅礴”,主要是景觀的作用;而揆文閣則不同,閣建成之后數百年來,凡舉行州試、省試之前,集族中學子于閣內,請賢師指點輔導,相互交流經驗,考前練兵。除文筆峰、揆文閣之外,葫峰吳氏重視教育例證是普及基礎教育,在坪里、云樓、下各等村莊,建有“月印軒”、“慎德齋”、“樂育軒”、“育英軒”、“養正軒”、“登岸學?!?、“彩筆軒”、“就正堂”、“經畬堂”、“貴德堂”等十多所學校。族中成立的“輪經社”則相當于現在的助學基金會,凡出外求學的子弟,均能得到“公嘗”,看到這些史料,使我揭開了一個久積多年的謎團:貧窮落后的八萬山區,歷史以來何以會出現那么多的文化人?這個族群何以會如此昌盛和團結?相信這一切都與重視教育有關。
鹿鳴堂前后殿的墻上掛滿了新舊不一的牌匾,有些是與其他姓氏禮節性互動留念的匾額,有些則是歷史以來族中先賢的名號,有抗敵報國的、有平匪治亂的、還有功名成就的,這又成了向晚輩進行傳統道德教育的一種重要手段。這里除了年節和忌日的祭祀活動外,年輕人出外求學、謀生和參軍的,臨行前,父母都會帶他(她)們來到祖祠前上香,一求祖宗庇佑,二囑莫忘祖訓。忠誠報國、忠厚處世,為祖宗爭光。這種傳統禮節,數百年來從不間斷。我估想:就是現在葫峰每一位年輕人都將建功立業為祖宗爭光,把自己的名諱能掛上祖祠為人生的理想。
聽圣發先生介紹: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旬,有一位臺灣女士吳慧文來葫峰尋根,稱她是吳發的女兒,先父生前交待,一定要她回來尋根訪祖并把他的名字載入族譜。吳發字盛如(1889—1948年),葫峰吳法清傳下裔孫,出生于中山市三灶橫石基村,本是與漁農為生的老實農民,因生逢亂世,練就了一身武藝和好槍法。1938年農歷三月日寇在三灶蓮塘村登陸后,實行恐怖殘暴的“三光”政策,在吳家祠前一連三天用機槍對我3000多三灶同胞進行慘無人道的集體大屠殺。這一慘案一時震驚中外,也震怒了旅居澳門的三灶愛國愛鄉人士,吳發就是其中之一,憑他的威望和武藝,大家推選他為帶頭人,組成七人的復仇隊,經充分準備,摸清敵情,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深夜,駕駛標梭(輕快小艇),從大林渡海,泊于三灶定家灣,趁月色掩護,沿小路摸入日軍占據盤古廟內,用大刀斬殺九名日兵,第二天用籮筐將九名鬼子首級挑到石崎中山縣府示眾報功,為我族群出了一口惡氣。此后,吳發憑藝高膽大,多次夜襲敵營,潛入木頭涌敵人指揮所,殺了二名日本軍官,獲得軍械一批。在日寇猖獗、民族存亡的危難時刻,吳發猶如是一頭怒吼的獅子,隨時待機咬斷敵人的喉嚨。時任廣東省省主席吳鐵城,第七戰區副司令余漢謀先后接見了吳發,并授命他為第七戰區廣陽守備區中新臺赤縣沿海抗敵別動隊獨立大隊中校大隊長,成了當時日寇聞風喪膽的民族英雄之一。中山市編撰的《汝經吳公族譜》將吳發列為《人物傳》的第一名。多少榮譽、多少功名,吳發不在意,臨終唯一牽掛的是葉落歸根,囑咐子孫:咱們是陸豐鹿鳴堂的子孫。據圣發先生介紹,東縱抗日的隊伍中有鹿鳴堂的裔孫,且將隊伍帶回八萬山區中休整。鹿鳴堂曾是抗日游擊隊的一個牢固的大本營;抗美援朝戰場上有鹿鳴堂的裔孫,且將軍功章帶回來祠堂告慰先祖;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自衛還擊戰中,同樣有鹿鳴堂的裔孫在沖鋒陷陣。在鹿鳴堂大廳墻上眾多的匾額中,有吳淦,黃埔軍校畢業,1938年在十九路軍任團長;吳堅,1942年參加東江抗日縱隊,1954年任海豐縣副縣長;吳木像,參加抗美援朝,榮立二等戰功……
提起吳淦,我肅然起敬。他黃埔軍畢業后在十九路軍任連長。參加上海閘北戰役后晉升營長、團長。1937年8月14日至11月21日的閘北戰役,是人類歷史上最慘烈的戰役之一。在裝備落后、后援不齊的情況下,數十萬中華熱血兒女用血肉之軀去抵擋日寇的飛機、坦克!他們的熱血匯成在一起,流淌成河;他們的尸骨砌筑成城,氣壯山河。1937年11月13日中華民國政府發表自上海撤退之聲明:“各地戰士,聞義赴難,朝命夕至,其在前線以血肉之軀,筑成壕塹,有死無退,陣地化為灰燼,軍心仍堅如鐵石,陷陣之勇,死事之烈,實足以昭示民族獨立之精神,奠定中華復興之基礎?!遍l北戰場是我心靈的一座豐碑!每一位十九路軍戰士都是我頂禮膜拜的英雄!鹿鳴黨就是僅出一個吳淦我也要向您致敬!
陣風吹過,四周山上的樹林嘩嘩作響,遠眺山間小路,牽牛挑炭和田野扶犁插田的農民,是那樣的平凡和樸實,可一旦風吹草動,他們卻是保家衛國的先鋒!歷史上有形的長城曾多次被外族鐵蹄踐踏,但我們的民族并沒有淪亡!今日鹿鳴堂之游,使我清楚的認識到,鹿鳴堂是民族長城的一塊基石,它同其他族群的家祠一同組成了一道永不倒塌的堅固長城!哪怕敵人把看得見的祠堂燒毀拆掉,但它作為族群根之所在的凝聚力永遠都無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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